專訪安省天道神學院戴德生華人事工中心主任黎惠康牧師
採訪: 黎浩斌
人工智能對教會領袖的挑戰
開始訪問的時候,與黎牧師談到了未來教會的領袖需要面對的挑戰。黎牧師表示,分辨真偽一直以來都是教會領袖的責任及挑戰。最近這些年的AI (人工智能),特別是大型語言模型(large language models)如 Chat GPT使人很容易取得一些不真實的信息,過濾信息真偽的挑戰已經越來越迫切了。
例如Chat GPT 是基於大數據(big data),把所有網上的信息都歸納進問題的答案裡面。這樣,在網上那些討論較多的內容,就容易反映在問題的回答中。最大的問題在於這些內容不一定準確,近期不少教會都對其提出很大爭議。
例如Chat GPT對人文、種族等很多爭議性的議題,即使有網絡過濾才能公開,也僅由不信耶穌的人去過濾。因此,無論在道德或聖經教義的問題上,反映的答案也僅是那些說得最多的內容。再者,因為大數據的信息都把握在大機構或政府手上,若有用心不良的人操控,則會造成更多的誤導和誤解。
因此,對於福音派教會的領袖的挑戰,將會是如何過濾這些風暴般、且亦真亦假的信息內容。黎牧師再次強調,他沒有反對使用AI,反之,是需要善用AI,只是需要防止誤用了AI歸納的內容。
黎牧師對這種信息氾濫提出了建議,當弟兄姊妹通過不同途徑取得信息,並對其產生疑問的時候,不能單一依靠AI作為過濾工具。作為教會的領袖,特別是福音派教會的傳道人,可以組織起來,建立信息資源共享的過濾工具。對於大量的信息,弟兄姊妹每個人都可能會有大量內容,需要教會領袖幫助去過濾這些信息。
我們不能照搬六、七十年代的講道內容就作罷,同時在時間上也不允許傳道人將所有信息都過濾一遍。雖然一個傳道人能力有限,但若果可以結合多個傳道人、神學院的老師們幫忙建立一個信息過濾網,集腋成裘,可能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當然,各教會傳道人之間如何溝通,也是一個難點。但在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之前,傳道人就需要為弟兄姊妹做過濾的工作。很多的文章,可能很準確,也可能存在非常大的偏差,需要很小心去做過濾。神學院在培養教會領袖中,過濾信息的工作,對於未來教會領袖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再進一步,當普世教會福音派起來組織籌辦小型語言模型(small language model,即由福音派控制資訊來源, AI訓練學習準則等),華人教會應立刻起來支持。
此外,教會領袖要提醒及教育弟兄姊妹要時常警醒,用聖經為最高的檢察準則,「凡事要察驗」,這是挑戰與責任的另一半。
神學教育界的改變
關於近年來,加拿大的英語和中文神學院,有那些針對培養和幫助未來教會所需要的領袖這個問題,黎牧師認為改變是有的,特別是因著時代改變,讀神學的要求無論是入讀和畢業的要求都有所降低,這反而令黎牧師對此有所擔憂。
黎牧師表示,在五十年代的時候,標準的神學院,一年兩個學期,每個學期四科,三年便取得一個道學碩士,一共需要二十四科,加上兩科希臘文,兩科希伯來文,一共二十八科才能畢業。而現今有不少課程結合起來了,讀的內容也相應減少。
黎牧師按他牧會多年的經驗,也明白當教會有需要,不須侷限一位清楚蒙召的人必要完成三年的神學課程才能作傳道人(意思是兩年,甚至一年課程,也可以考慮)。但在這情況下,應知道只是權宜及暫時之計,傳道人在教會鼓勵及要求下,事奉之餘,也應該進修,補回需要的課程。但是很多教會沒有這樣做。即使有些去上課,也不是去補不足,而是去讀一個更高的學位,如教牧學博士;其實教牧學博士學位的先決條件(prerequisite),是道學碩士的基礎加上牧養經驗。但一些神學院降低了入學要求,接納甚至鼓勵這些基礎未夠的人去讀教牧學博士。所以,當這些博士面對信息真偽的挑戰時,就可能是一個很大的教會隱憂。
神學院和教會如何可以不脫節?
問到黎牧師關於神學院對待未來教會處境的理解,跟一般教會對未來教會處境的理解,有哪些脫節的例子?黎牧師認為舉一些正面,能仿效的榜樣更為合適。因此,他舉了香港的神學教育界的例子。
香港的教會對不同議題討論較多,不同神學院也會舉辦很多不同的講座。這些講座都是實用性較強的,討論到的都是一些比較貼身的議題。至於討論的成果,就需要看資源,起碼談論機會多,就容易出一些建設性的成果。但在加拿大這邊的情況,是比較分散,因為地方大,面對的問題處境也比較廣泛,涉及面也比較廣,有些是區域性的,有些是單獨一個教會才會面對的問題。
加拿大華人神學教育界的師資也不多,也會造成多很多教會議題都缺乏討論。香港的神學院與教會的聯繫比較緊密,所以當有議題出現,處理一些議題的效率和具體的落實情況也會好些。黎牧師認為,我們需要多一些行政人員去組織,讓教會與教會之間、教會與神學院之間的溝通可以好些。現時,使神學院與教會間不致完全脫節,是因為神學院有些神學生正在教會牧會,他們同時在神學院和教會作橋樑,使兩者之間可以產生聯繫,但仍未能有香港的情況那麼緊密,而且加拿大的神學院因為新的關係,很多是內部也需要調整,就缺乏與教會聯繫的投資。若這些畢業的神學生不再回到神學院,信息就會容易脫節。
屬靈的未來學
對教會而言,黎牧師所知道的是,沒多少教會會去考慮將來的傳道人應是怎樣的。甚至很多人期待的神學院裡,乃至西人神學院都很少會去考慮未來的傳道人的情況。或許有個別神學院的院長會考慮,但要是組織一個退修會,教授們聚在一起去討論這個未來教會或傳道人的議題,是絕無僅有的。黎牧師覺得這是應該有的,是需要這樣的討論,應該多些人對這個議題作出討論,但現今普遍神學院都對未來缺乏思考。
對於未來,黎牧師分享到他曾經教過的一門課「未來學」(Futures Study)。當中講到的未來「預測」,不是消極的坐待未來臨到,而是積極的駕馭由現在到未來之間的處境。在選擇不同的駕馭路徑,就能估計出會達至不同的未來。所以在「未來學」中談及的,是多個可能的未來(several possible futures),及當選擇那一條駕馭路徑,來達至理想的未來(desired future)。重要的是這些估計,不能承受的是突發事件。在二十一世紀,突發事件卻正是又多又大又快。
這不代表我們不能預測未來。我們是可以通過現在的多個信息源,對未來進行「積極性的預測」;並要加上頻密的覆檢。只是我們缺少能坐下來的時間,以致現在的神學院和教會對於未來的狀態就不能未雨綢繆,而是當問題來到面前才去面對、解決。另一方面,在人的預測和計算極端有限中,聖靈的帶領、逐步的跟隨、信心的倚靠等等的屬靈功課,更顯重要。
神學院如何收集「教會的需要」的資訊?
對於神學院如何收集「教會的需要」的資訊?教會可以如何向神學院反應當下及未來的需要,黎牧師認為除了現時依靠神學畢業生帶回來的信息,很多的機構都可以是一個收集信息的渠道。應鼓勵不同機構向神學院提供教會需要的信息,有任何意見、擔心、異象分享、夢想都可以向神學院反映。
若一些基督教媒體機構,收到任何教會信息的時候,能夠成為一個關係網絡,將信息帶回神學院裡,便幫助神學院和教會間互通消息。黎牧師希望多個神學院的領袖能坐下來去討論一些機構媒體反映的議題,建立一個神學院的網絡,但其中最大的困難就是沒有足夠的人員去作聯絡。即使能組織第一次,再組織也存在困難,這也是眾華人神學院共同面對的困難。與此同時,神學院間都需要彼此願意為這件事有所付出。
教會培養未來領袖是很弱的一環
黎牧師對教會可以如何培養未來教會領袖表示擔憂,他認為這是現今教會情況很弱的一環。黎牧師用醫學院作了一個對比,醫學院的教授是可以帶一群醫學生去觀摩實踐的。當醫學生實習時,面對一些具體情況的時候,可以直接上手去感受體驗一個真實情況,然後看著教授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若沒有體驗的實習,單純在知識層面的傳遞,對傳授經驗是很困難的,而神學生的現狀也正是處於這種情況。教會裡因著很多不同的規矩限制,或是隱私問題,不容許第三者在場。就如當牧者與會眾之間有矛盾要解決,若神學生不能直接參與其中(或單在場觀察),這造成神學生未能第一手去接觸。又如牧者在做喪禮時候,可以帶實習神學生去參與。或當遇到問題時,可以當場解釋情況並指導如何處理問題;當然也會有較難處理的問題,這是最難開口讓神學生參與的。
今天的教會,很多都是用實習生去補缺口,讓神學生不能真的做到全面實習。醫學院的學生一定能夠在每個部門都參與實習過的,相比之下,教會對神學生就缺乏了這方面幫助。當然,神學生也需要有補缺口的心態,但全部時間都只是補缺補漏,則難以讓神學生有一個全面的訓練。教會要提供更多全面學習的機會,因為未來教會需要更傾向於全面的傳道人,而不是單一方面強的。
神學教育工作的困難
在談到神學院在培養未來教會所需要的領袖而面對困難時,黎牧師提到,神學院的困難是對神學生性格塑造的不足。以前的神學院,奉獻的人較年輕,在神學院學習都基本在宿舍居住,神學院就可以塑造很多性格上所需要的特質。因為在神學院一起生活,可以從很多細節上看到一個學生在性格上的軟弱或欠缺,例如有沒有首尾,有沒有責任心等。很多時候在當場指導,是比較有效。畢業生在神學院的性格塑造將會帶到以後的事奉工場上。
況且人年輕的時候也比較容易塑造,但現今的神學院面對的神學生都比較年長,或至已婚,不能在神學院生活,就很難對這些性格上的缺點作出提醒教導。這樣,也會容易帶給以後事奉路上的一連串問題。也因為不能一起居住生活,會缺少互相激勵和導師的指導。因此,只能帶著自己固有的性格進入工場,一些不好的性格可能帶來多方面的問題。黎牧師認為這是未來教會一個很大的隱憂,可能會帶給傳道人和教會很多傷痕。
另外,現在很多神學院都會在神學生畢業前一兩年,讓有經驗的牧者作為他們的生命導師。但因為導師不能在實際事情上與神學生一同經歷,只能靠神學生描述他們生命的事情給生命導師,故此這個指導學習能有多成功,就取決於被導引的學生反映得有多真實和多全面。神學生是否能很好地反映出一個真實狀況來讓生命導師去幫助指導,這也是神學院難以控制的。
此外,談到一般神學院有否對畢業率、畢業後事奉情況、或事奉後流失率的系統統計,黎牧師表示沒有聽說過。在他認識的多個神學院都沒有對流失情況跟進。黎牧師認為如果有這方面的跟進是好的,但更好的是校友之間能有一個密切的關係,因為神學生可能事奉一段時間後,以往學校的教授或職員可能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而這個新職員的接觸未必能有效果。反而,校友同學之間的關心和鼓勵會更有效,也更容易建立關係。
神學院收生時有沒有考察申請者的前瞻力?
最後,對於神學院收生時候,除了評估申請者的品格、靈性、學識、恩賜等,黎牧師表示現時的神學院大致上都沒有對申請者的未來教會前瞻力進行評估。現在普遍都看眾人皆祭司,在入讀之後,神學院會對不同方向的神學生進行相應的強化,如宣教、牧會、教導等不同方向加以強化。
也因著現在的神學課程也有很多不同進度情況,有人一年讀一門課,到六十幾歲才畢業,之後事奉教會十幾年,畢業後神學生沒有與神學院更多接觸,也沒有靈修分享等彼此的鼓勵,所以在那十幾年時間,完全是靠他個人的自律,神學院並沒有也有困難做些甚麼。所以,如何評估入讀神學院申請者的多方面也放鬆了。